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泓学院中的水是活水,通往外头的护城河,地脉又暖,除非大寒,湖水几乎不会封冻。
一川过去的时候,湖边的空地上摆着一个用白布遮起来的东西,水仍滴滴答答的从白布上渗出来,依行可辨,是个死人。
白布外头露着一双脚,其中一只已经没了鞋,往前望去,一只青白的手从布巾下伸出,其中紧紧攥着一个酒囊。
附近的人围的严严当当,却不约而同的在死尸周围留出一段不小的空地,纷纷衣袖掩面,只露出一双眼,其中神色,似同情,又似忌讳。
许久,和陈义同室而居的张承允终于走上前,眼圈通红:“陈兄平日也喜欢喝点小酒,昨夜他课业完成的早,一更回房之后说要到这里来走走散心,谁知…”他说不下去,脸上已经滚下泪来,神色极为哀戚。
周围的人纷纷发出一阵叹惋的太息。
一川脸色渐渐变得惨白,手中未净的砚台砸在湖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,哐当一声响。
众人纷纷诧异回首,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到了这附近,都睁大了眼睛。
一川两腿一软,摊在地上,哇的大哭出声。
夫子的注意力一直在被白布盖住的陈义身上,听见异响,才抬起头,看见两腿摊开坐在路边哭喊不止的一川,慌忙过去,急斥道:“这里怎么能让孩子过来?!吓着了如何是好!”他顾不得形象,俯下身挡在一川和尸体之间,“好孩子,不怕,老夫在这里,咱这就回屋,啊。”
夫子哄着伸手去扶他,一川却突然挣脱了,身子一扭,手指指向张承允所在的地方,哭喊的更加厉害,肩膀和胸前都一抽一抽的,几乎喘不上气儿:“有鬼!他后头有鬼!扒住他的脖子了!”
众生脸色皆一变,纷纷望向张承允,寒风萧瑟中,张承允身子一抖,突然跪下地去,趴在陈义近旁,脸上哀戚之色更甚,色伤道:“我与陈兄同住一室,平日里便格外亲厚,陈兄,你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,一定要告诉我啊,承允就算上刀山下火海,也誓必…”
“住口!”夫子横眉怒斥,“子不语怪力乱神!孩子童言无忌,休得你顺嘴胡说!”
周围倏地静了一瞬,只有一川还在哭,嗓子已经嘶哑。
夫子将他抱了起来:“别怕,没有鬼,老夫这就带你回房。”
一川一怔,胳膊奋力摇晃了起来:“我不要…不要回屋!我怕,我要回家!”他折腾的没了力气,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,“送我…送我回家——”
夫子一愣,谁都知道一川是成斐从将军府领过来的遗孤,他这是要闹着回北境去么?迟疑间,便问了出来:“家?”
可怜见的,真是吓坏了。
一川挣扎的四肢突然愣怔怔停在半空,片刻才反应过来,原来他心底里是把将军府当做家的。
成哥哥在时,学院里的日子也和将军府一般的好,现在他走了,自己跟前又变得冷冰冰的了。
他抽噎道:“将军府…我要找荞荞姐姐…”
第82章
一川如愿以偿的被送到苏府时,荞荞正准备往佛堂去,见到门丁抱着他进来,有些意外:“小川?”
一川脸上还挂着泪痕,朝她伸出了手。
荞荞这才看见他的正脸,见他哭成这个模样,因路上风大,挂着泪的皮肤上都起了皲,赶忙上前将他接在了怀里,边拿帕子给他擦脸:“这是怎么了?在里头受委屈了?”
一川犹抽抽搭搭的,说不出话,荞荞略一皱眉,转向门丁:“出了何事?难不成我们姑…侍郎一走,你们就难为我家的孩子么?”
门丁忙赔礼道:“姑娘可别误会!这是哪里的话?实在是…”他眉毛一垂,叹了口气,不无幽晦的道,“实在是学院里出了些事情,小川还是个孩子,怕是吓得不轻,姑娘好好哄哄他,小的还忙着,便先回去了。”言罢弯腰拱拱手,匆匆离去。
那人才出门,怀中男孩的抽噎便慢慢消了。
荞荞抬头,见一川已经敛了哭声,哪里还有刚才吓的不行的样子,恍然愣住:“你你你…你装的?赶紧给本姑娘下来,死沉死沉的,我胳膊都要断了!”
一川抬手擦擦眼泪,顺着她站到了地上。
荞荞甩甩酸疼的胳膊:“都八岁了,还装哭回府?”她抬手在脸上划拉两下,“羞不羞?”
一川沙哑道:“我不是,不是装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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