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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势（第1页）

郭靖琛和沐昀心结难解忧伤难却，那边安远侯却是真正地寝食难安。前脚邓林海的案子好容易审结，以藐视圣意，玩忽职守，至朝廷命官性命于不顾为名，判了流刑。其实但就藐视圣意这一条，流刑已不算重典，安远侯多方暗中活动，好歹保住了邓林海一条命，刚刚“病愈”回朝，不料想参他的折子却多如牛毛，全部都是说他行为不检宠妾灭妻，保大坊就现放着他给妾室置的两个宅子。

安远侯被参本扰得烦躁不已又听闻云妃在宫中也出了事，不由把心一横不再辩解，想着索性拉上郭徐两家，一起来个德行有亏。便命人多方探查那两家给妾室置产业的事，谁知亲信的回报却让他大跌眼镜。

“你说什么？”安远侯听闻回报，犹是怀疑。

那边的长随悄悄摸一把汗，但也不得不开口，磕磕巴巴道：“回、回老爷，奴才多方探查，那徐家给妾室置的田产，早就用做陪嫁给了庶出的二小姐...”

安远侯不由心内怒气难平，他犹不死心，追问道：“那郭家呢？”

“郭、郭家的国公爷，他、他奴才也只查到置的铺子一直就放在郭家庶出的三爷名下，没有牵扯妾室...”长随的声音越发低下去。

安远侯几欲暴怒，忍了忍方道：“那那个世子和县主...”

“最后是买了铺子，”长随看着安远侯扭曲的脸暗暗咽了下口水，“但是，奴才打听了，那铺子连账房都是安国县主的陪嫁，没说有什么妾室的事...”

也就是说徐家那边老侯爷倒是给妾室买了宅子，可那宅子一早就当陪嫁给了庶女，若想深查难免扯上赵王府，眼下赵王新贵，这个霉头自然触不得。郭家老国公爷置的铺子，一开始就是放在庶子名下的，妾室根本就没出面，闹得满燕京看笑话的小郭世子和安国县主，最后买的铺子竟然是县主的人在账房看账收支！安远侯明白过来，自己这是被郭家的小两口合着演了出戏，摆了一道，不由大怒骂道：“竖子！”立时就摔碎了手中的茶盏。长随见此情形不敢再留，告退行礼便出了书房。

正巧三爷四爷的生母王姨娘前来，并不知屋内情形，普自进门便蒙脸大哭道：“老爷，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呀，老四就这么去了，夫人竟然连他的身后事都要插手，不许在开元寺做七七道场...”

安远侯正心内烦闷，听得王姨娘给这一哭，就怒气涌上心头，一个耳光便打了过去，破口大骂道：“这个时候你还有空管什么七七道场！都是你们这起子不争气的东西！见天就知道给惹麻烦！有空哭老四不如留着力气哭老爷我好了！”此次完全是自己大意轻敌，先亮了刀子却还想着人家不敢报复，这次一环扣一环牢牢套住了自己，眼下侄女又触犯圣意帮不上手，安远侯瘫坐回太师椅中，暗自捏汗心道，只怕这回是着了道。

果然不出安远侯所料，那边儿子的丧事刚过，这边就被一众想着一谏成名的文官咬住不放，安远侯只上了三次朝就被那起子文官骂得抬不起头，郁结于心，真正地病下了。他自然不知道其实参他的折子早在邓林海的案子还未发就有了些许，不过被内阁扣了一阵子才传到皇上那儿，又被整理折子的太子洗马袁大人放到了参邓林海的折子下边。皇上惋惜他老年丧子时，这些行为不检自然算不上什么，可若皇上心中存了什么膈应，这些折子自然就有了妙用。

不出三日，皇上便下旨，安远侯德行不检但念其忠心可嘉只罚了半年俸禄小惩大诫，又念其年事已高，西山大营事物诸多，复武义候太子少师之位，协从督管西山大营军务。这道圣旨不可谓不妙，面上看皇上是心疼安远侯，德行不检也只扣了半年俸禄，可细想才发现不对之处，复武义候太子少师之职恰好比安远侯的都指挥同知一职高了了半阶，说是协从督管，可这官位在上的怎好只是“协从”下属？因此圣旨刚下，徐府拜访之人便络绎不绝，一时间车水马龙。

可沐昀却未回娘家，她一早便去了赵王府，打了无数腹稿想着如何把沐音的事解决，可谁知赵王妃却是个十分聪明的人，不等沐昀开口，她就已先开了口：“县主不来，我也要寻个机会拜访一下，”赵王妃放下茶盏，轻轻拭了一下嘴角，“咱们本就是亲戚嘛。”

沐音只是王府妾室，王妃却言语之中把徐家列作了亲戚，姿态已经放得很低，沐昀也不好再绷着脸，但也不能就此放过沐音之事，只得略略道：“王妃客气了。”

赵王妃竟丝毫不在意沐昀语气里的见外，依旧存了三分笑意七分自责道：“县主，原是我没做好本分，没有照顾好徐妃，让她受了委屈。”一句话就把沐音受伤推到了“照顾不周”上来，撇得到是干净。

沐昀本想反驳几句，但转念想起嫂嫂的嘱咐，只得啜了口茶方缓缓道：“我二姐虽说不是什么金枝玉叶，但到底也是徐家的女儿，可能性子急躁些，可当年皇后娘娘在娘家时也是诸多担待，还望王妃能待姐姐一如姐妹。”搬出皇后娘娘也是弹压一下这位做得好场面的王妃。

赵王妃自然满口应是，沐昀与她又闲谈许久沐音都未前来，沐昀心中知道，自己这位姐姐只怕最不想就是自己看见她的无助与劣势，只得心内微叹，便与王妃告辞，不过却不想回府，而是进了宫拜见姐姐。

星华公主已经学会走路，口齿虽不是十分清楚，但也能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叫上一声“姨母”，又生得玉雪可爱，沐昀看得喜欢得紧，拉着哄抱好一会儿才叫嬷嬷带去休息，姐妹二人方才详谈起来。

“姐姐这几日气色见好，”沐昀道，“想是后宫中诸事随顺吧。”

“左右就这些事，顺不顺的也要高高兴兴过日子不是，”皇后唇角微扬，笑道，“还有星华佑儿俧儿他们，本宫这个做母亲，总要养好身子看着他们。”

沐昀听姐姐话中有话，不由问道：“难道是，云妃又...”

“不是云妃也有乐嫔，”皇后风轻云淡道，“皇上一直是那个皇上，什么时候转过性子？左右新人年轻好容色。”

“姐姐...”沐昀看着貌似不在意的姐姐，却不知如何回应。

“看你这样子，这有什么，”皇后看一眼沐昀，又低头细细抚平自己如意纹串边方领对襟比甲的衣角，“姐姐有法子呢，本宫已跟皇上提了，皇上登基已有三年，是时候选秀了。”

沐昀却觉得那衣褶处的描金凤纹说不出的刺眼，立即不安道：“姐姐，你...”

皇后已抬起头，神色从容道：“不管选出多少新人，本宫只要稳坐其中，看她们争宠献媚就好，这样是最省事的法子了。”

沐昀闻言也知姐姐说的是实情，也就默默不语。皇后见此情形，拉过沐昀的手道：“就是再怎么着，该着选秀了，佑儿大了，是时候给他挑个皇妃了。”

沐昀心中一惊，是呀，自己怎么忘了，皇长子今年也到了立妃的年纪，看来今次选秀不仅是给皇上充盈后宫，还要挑出皇长子妃的人选。沐昀心内清明，郑重道：“姐姐放心，我会告与爹爹知晓。”

皇后见沐昀如此神情，也就稍稍安心不再多提，只是拉了沐昀闲谈。

“你和世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？”皇后是沐昀亲姐，又心思细腻，沐昀此次前来，眉宇间竟有股淡淡忧愁，自己小妹从来是心比天高，就算彼时徐家落寞也不见如此神色，所以虽是国公府家事，皇后也难免问上几句。

沐昀果然有微微的不自然，她轻轻抚了下自己额边的碎发，迟疑了下方道：“没什么大事，左右不过那些家长里短，姐姐不必为我操心。”

皇后见她不欲多说也不好追问，只微叹道：“百年修得共枕眠，夫妻姻缘是前世因果，难得结发之情，陶陶，你们要好好的才是。”

沐昀心中微涩，忽而又抬起头，看着皇后道：“姐姐，便是姐夫变成如今这般，你也还是心念结发之情吗？”

这话说的极是大胆，皇后不由眉心一跳，但殿内并无旁人，匀了两口气却忽而一笑道：“结发之情？夫妻十余年自然是有情的。”皇后握着沐昀的手指冰凉，丝丝传到沐昀手中，“可我们不一样，既是夫妻，又是君臣，更是万岁国母，后两重身份压在身上，再重的情谊也要失色些许，当年的举案齐眉，到如今，也是成了互相的揣摩试探，”皇后自嘲地笑笑，“忽见陌头杨柳色，悔教夫婿觅封侯。封侯拜相尚且如此，更何况一朝即位入登大宝。”皇后的眸子里染上不多见的淡淡忧伤，却忽而对身旁的沐昀郑重道：“可陶陶，你是不一样的，你和世子本就天赐姻缘，你们不必掺入如此多的权谋算计，夫妻之道贵乎以诚，你们不必也不要走到姐姐这个地步。”

“姐姐，我...”沐昀忽而喉头发紧，失却了所有言语，她又该如何同姐姐讲，姐姐的这些期望，在她这里也早已是空中阁般的奢望。一朝入侯门，回首无故人。卷进了这场纷争里的徐家女儿，竟然没有一人可以如当年闺阁中的期愿一般，结发为夫妻，恩爱两不疑。

偌大华丽的宫殿里，只余姐妹一声叹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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