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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氏第一回设宴款待刺史夫人,邀请了一干淑媛贵妇作陪,钟荟远远便望见水榭中闲坐着几个珠围翠绕的年轻女子,坐在上首的却是一位闺阁装束的小女郎,约莫十五六岁,身量比钟荟还高些,生得白皙丰腴,星眸琼鼻,举手投足间有股贵气。
“那位着紫衣的是齐王殿下的掌珠云麓乡公主。”房氏拿团扇往水榭处指了指,“着黄衣的是我大儿媳,出自吴兴沈氏。”
钟荟便向那黄衣女子望了一眼,只见她浓眉粗目,神态端严,看起来比房氏还年长些,不似儿媳妇倒像房氏的婆母。钟荟不动声色,房氏却不以为然地笑道:“说起来不怕卫夫人见笑,大郎媳妇比我这婆母还年长三岁呢。”
“着绿衣的是济南郡太守夫人,出自零陵冯氏,”房氏又道,“还有那着粉衣的,是齐相夫人戚氏。”她提到这位戚氏时略去了郡望不提,显然是寒门出身了,钟荟着意往那粉衣女子望了一眼。戚氏背向他们而坐,看不到面容,不过从背影看得出身段窈窕,秀颈纤长。
说话间两人到了水榭,众女子纷纷站起来向刺史夫人行礼,围着她奉承,只有云麓乡公主稳如磐石地在原地坐着,见了钟荟也只是微微颔首,闲闲说一声:“久仰卫夫人之名,今日一见,果真名不虚传。”
闺阁女子闻名遐迩泰半不是什么好事,且她说话的声气不阴不阳的,简慢高傲之气倒与她远在京城的表姊清河长公主一脉相承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房氏赶紧替未来的二儿媳打圆场:“可不是,卫夫人贤德之名连我们这乡下地方也传遍了。”
好歹也是未来婆母,云麓乡公主总要给房氏三分薄面,不再多说什么,拿团扇一遮,侧过脸去与侍女小声吩咐起什么来。
济南郡太守夫人冯氏与房氏时常往来,很是熟稔,便打趣道:“都说你是青州第一美人,这回可要退位让贤啦!”
“哎哟我的阿姊,您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,卫夫人与咱们这些村妇不啻霄壤,你也好意思拿来比,怪道人都笑你村呢。”房氏说着搡了冯氏一把,咯咯笑起来,那样的神情动作换个人来做只会叫人觉得粗鄙,可她做来偏偏就妩媚天成。
“陈夫人莫要妄自菲薄,”钟荟笑道,“咦,你这衣裳纹样好生别致,倒是从未见过呢。”
“这似仙……仙绫纹,”一直在一旁默默陪笑戚氏突然开口道,“本地的样子,卫夫人没见过也不稀奇。”
她似乎是吴越一带的人,生得容貌婉丽,大约是不怎么会说官话,短短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,带着浓重的乡音。
钟荟朝她笑了笑:“啊!原来这就是上贡的仙纹绫呀!我原先在京城时听过,一直无缘得见。”
齐地的丝织很出名,自古有齐纨鲁素之谓,这仙绫纹她非但见过,还拿来裁过幔帐——卫府的库房里还堆着几十匹。
不过房氏穿上身却是僭越,此种绫缎一匹须耗费数月之工,历来是作贡品的,不是她区区一个郡守家眷可以享用的。
这种事儿做了也就做了,大家都是心照不宣,这戚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又叫钟荟这么一点,房氏脸面上便不太好看了。
换了一般妇人大约已经羞得无地自容了,房氏的尴尬却是一闪而过,转眼间便又恢复如常,张罗着叫下人摆膳:“瞧我,尽顾着说话,叫卫夫人空着肚子听我唠叨这些鸡毛蒜皮。”
“是啊,偏你嘴碎!”冯氏揶揄道。
房氏的大儿媳看起来有些木讷,偶尔凑上来附和两句,都字斟句酌,透着股审慎,可又不似寻常婆媳之间的拘谨,倒像是有所提防,钟荟微微纳罕,在心里暗暗记下,打算回去告诉阿晏。
不一会儿十几名下人将食案和肴馔端到水榭中。
“咱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,叫卫夫人见笑了,”每上来一道菜肴,房氏便向钟荟介绍,“这是鲊鱼,模样有些怪,不过很爽脆,加了姜酢,夫人尝尝看。”
钟荟手执牙箸依言夹起一片状如凝血的东西放入口中:“果真很清爽,正宜佐粥。”
青州依山凭海,不乏海陆之珍,陈家这宴席也舍得下本,钟荟略一算,这席才吃了一半,大约已经值一两万钱了,更别提那些金盏银盘和琉璃瓷器,便是放在御宴上也尽够了,这陈氏还真是富得流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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